十、砲操 by longt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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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竿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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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ngfis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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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 : 2008-05-28 10:5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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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砲操 by longtom --閱讀人次 : 22536

四大金剛連共有四個砲班，各配置一門美造『Ｍ59』155公厘加農砲，此砲英文名稱『LONG TOM』（長腳湯姆）與它的生日『1945』，一同刻在砲栓上頭。論口徑，在金馬前線各型火砲中，排名僅次於240及八吋榴，名列第三；論美觀，155加農砲沒有累贅護甲，砲身修長，比例完美，應居各型火砲之冠，論戰力，155加農砲為八二三砲戰主要火力，為少數可直接摧毀共軍砲陣地之火砲。

當年砲戰初起，金門守軍毫無戒備，部隊間的通訊承受第一波砲擊後，幾乎全數中斷，據金門縣政府相關網頁指出，鵲山六九二營155加農砲首先發難，當夜合計回敬老共一千四百多發，雖與共軍打來的數量不成比例，但承平時期打過重砲的弟兄，應該可以體會那是多麼神奇的數字。

依照戰備期間規定，本連必須在三分鐘內打出第一發砲彈，若是打『麒麟計畫』，第二個三分鐘內要打出其餘五發，幾乎沒有停頓的時間，若剛好接高低手的位置，光打砲管就打到手軟，此時想起這群一夜打一千四百多發的砲兵前輩，更加肅然起敬。

當年共軍也怕鵲山155加農砲反擊，鎖定鵲山座標拚命打，所以鵲山落彈數比一般域區更多，鵲山有門155加農砲有如神助，除了打出反擊的第一發砲彈，在砲戰期間落彈如雨的情況下屹立不搖，持續回擊共軍，砲戰結束後絲毫未損，博得了『神砲』的美譽。而本連位於南竿的四門155加農砲，則於砲戰期間多次發揚火力，遏止對岸蠢動的共軍，贏得四大金剛的名號，金馬前線弟兄，共同以鮮血及生命，為155加農砲寫下一頁永不磨滅的輝煌歷史。

本連的155加農砲班，火砲陣地採固定式，因此編制為十四員，不須駕駛兵之類的編制，砲長任務為轉達射擊指揮所的射擊命令，其餘十三員各司其職，共同將砲彈打向指揮所給予的座標。連接砲班的坑道很深，裏面堆放各式砲彈及發射藥，可供操作火砲空間不大，十四個人在有限的空間裏，如何才不會互相干擾，進而流暢的把砲彈打出去，全靠合乎規範的動作及團隊默契，這些平日的鍛鍊，就是俗稱的『砲操』。

因為農曆年假期的緣故，我還沒進新兵隊受訓，已開始在連上出砲操，記得第一次出砲操是個很冷的夜晚，晚餐後值星官集合了部隊，打算實施夜教，砲兵能做什麼夜教？除了刺槍之外就剩下出砲操，當值星官下令眾人到三砲集合，只見學長們個個摩拳擦掌，喜上眉稍，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有的早已進砲班等著，一開一關的把玩著手電筒。砲班裏面沒有照明設備，雖然與中山室只有一牆之隔，依舊黑漆漆一片，因此在夜教時，會在砲班的各個角落擺放手電筒照明。

手電筒的燈泡有黃白二種顏色，像探照燈般照著四週牆壁，砲班裏火砲是綠色的，砲彈是綠色的，發射藥筒是綠色的，每個人身上穿的軍服也是綠色的，四散的燈光反射出來，照在眾人臉上，也是帶點陰森的綠色，加上又泠又潮濕的空氣，好似一班鬼在出砲操一樣。

人還沒踏進砲班，已聽見溫砲雞貓子鬼叫：『你們這群雞八毛…毛…毛，進了砲班還敢開玩笑的試試看…看…看…！』前面操作火砲的區域為挑高空間，溫砲罵起人來，句句帶著回音，學長全部擠在後頭，原本嘻嘻哈哈的表情，進了砲班之後，全換上了一副嚴肅的模樣，沒有半點笑容。

進砲班的第一個守則：不準嬉笑，我猜當年訂定這個規距，或許是怕士兵亂開玩笑，一不留神造成眾人危險，引伸到現在，學長告訴新兵，進砲班嚴禁嬉鬧，是為了表示對火砲的尊重。

『還有那個大架…架…架，給我從旁邊走…走…走，敢跨大架的小心你的屌…屌…屌！』溫砲一邊整隊一邊幹譙，吼聲在砲班迴盪，嗡嗡作響，跨大架也是不可犯的一種行為，尤其是身旁有學長的時候。據說跨了大架，冒犯了砲神，火砲會失去準頭，可惜他們沒想到，砲神說不定也不愛聽他們在砲班裏頭亂幹譙。

砲班裏十三個砲手職務，分別為『發射手』、『高低手』、『象限儀手』、『裝填手』、『標竿手』、『底火手』、『抬彈手』、『彈種選定手』、『信管測合手』、『藥包手』、『裝藥選定手』、『瞄準手』其中『抬彈手』有兩名，『瞄準手』為下士副砲長兼任。『高低手』、『象限儀手』站在右邊大架上，『瞄準手』站在左邊大架上，這三位加上『發射手』，為站立姿勢，其餘砲手以蹲姿就定位，通常菜鳥皆由『抬彈手』入門，全場目光聚焦的『發射手』，則為最終目標。

首先召集十三個學長，從頭示範一次砲操流程，由二砲呂砲長帶領，呂砲為常士出身，雖然年紀比一般的兵還小，但無論在口令，儀態，甚至帶兵方面，明顯與轉服三年半的領士砲長不同，應該是受訓時間長短的差別。並非我對領士有成見，但在呂砲輪調回台灣之前，示範砲操一直由他指揮，是不爭的事實。

有生以來頭一回見到出砲操，由一批滿臉綠光的學長示範，場面十分震撼，當呂砲口令一下，十三隻大皮鞋跺在地面，發出一聲巨響，剎時間砲班內一片寂靜，彷彿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平日怎麼看都討厭的學長，此時表現出來的神態，彷彿當年砲戰的英魂重現，心思一下子飛到遙遠的地方，直到『任務報數』才回過神來。

當呂砲下達『就砲』命令，十三隻皮鞋再度跺出一聲巨響，隨即眼前一花，十三個人瞬間到達定位，若非今日身在其中，可能早已鼓掌叫好，苦就苦在待會要換人上場，目前為止沒有記住任何動作，不禁覺得頭皮有點發麻。

前後不到五分鐘，等『收砲』口令一下，換十三個菜鳥入列，這十三個菜鳥裏，只有我和文淵是第一次出砲操，那一個砲手比較涼快也搞不清楚，某位學長把我和文淵拉到一旁，補進別的菜鳥取代，同時要我和文淵盯著兩個抬彈手的位置，等下一輪再上場。

此時另一位砲長上場指揮，同樣的口令，同樣的動作，不過換了批菜鳥，剛才的砲戰英魂全部消散，場面演變成電影『報告班長』系列，每回口令一下，總有『出鎚』的演出，在旁的學長一對一甚至二對一教學，無論是動作不標準，或是跺步聲不整齊，馬上交互蹲跳一個基數，外加幾句臭罵，有的學長乾脆一腳踢在屁股上，到後來只要有人亂了套，整個砲班一起處罰，一遍又一遍。

別以為我可以在一旁納涼，隊伍裏的抬彈手出事，我們兩個得跟著交互蹲跳，類似連坐處分。一夜下來，包含學長示範，總共才出了三回，我和文淵第三回下場，那一回整整搞了一個小時，光一個抬彈的動作就做了不下十次，跳了數不清的交互蹲跳。

隔天外頭下著毛毛細雨，沒辦法在戶外操課，吃完早飯又帶到砲班集合，白天砲班不須照明，相對的更難摸魚，處罰也更多樣化。溫砲是資深砲長，通常坐在一旁觀看，順便出一些餿主意整整菜鳥。因為砲班的空間不大，而出砲操常要蹲著，所以交互蹲跳是最常見的處罰，順便練練腿力。

(著草綠內衣練習砲操，圖中許伯剛拉完火繩，準備開砲栓)

至於什麼狀況要罰？聲音太小要罰，步伐不整齊要罰，動作不標準要罰，東張西望要罰，看不順眼要罰，最重要的是長官想罰就罰。不過在這段期間內，罵人不眨眼的溫砲，倒是講了幾句人話，大意向菜鳥解釋，為何砲兵特別要求嗓門大，因為戰時四面八方均有落彈爆炸，加上自身砲班開個幾砲，保證人人耳鳴不已，如果不吼大聲一點，可能自己也聽不到自己講些什麼。

原本跳一跳相安無事，溫砲忽然叫人到坑道搬了五、六筒發射藥出來，大家的目光被這個舉動吸引過去，隨即聽到溫砲隨手亂指：『你！你！你！你！你！出列！一人扛一個，去問安全士官的女朋友叫什麼名字，抓最後一個，去！』被點到的人沒有任何懷疑，扛起發射藥就跑，我也是其中一員，把發射藥甩上右肩，稀哩嘩啦的踩著滿地積水狂奔而去。

照理講中士砲長不須站安官，當天不知是否連上缺人，安官是一砲的成砲長，五、六個人突然衝到安官室，把正在看小說的成砲嚇了一跳，等搞清楚來意，成砲回了一句：『鍾楚紅！』繼續低頭練他的小說，眾人得到答案馬上掉頭狂奔。

『不會吧？怎麼是『鍾楚紅』？那不是我的女朋友嗎？再去給我問清楚！』溫砲對答案不甚滿意，我人還沒踏進砲班，轉頭又跟著眾人跑回安官室。『林青霞！』成砲這回連頭都不抬，直接宣布答案，我學了一個乖，站在安官室下面等著，看到眾人回頭再跟著跑。可想而知，溫砲對任何答案都不會滿意。

三砲到安官室大約近百公尺，一筒發射藥重二十五公斤，淋雨來回跑了快一公里路，最後連同『張曼玉』總共得到四個答案，第五次再度前往安官室時，遠遠看見成砲站在清槍線前，探出一個頭來，揮手要我們轉頭回砲班，原來安官室警鈴響起，含意是交管哨衛兵回報有小車進來，成砲不知小車上面坐的是誰，萬一是長官督導，看到一群兵扛著發射藥狂奔，不知有什麼事情會發生，因此要我們趕快回頭躲避。該死的小車也不早點來，害大家跑到連內褲都濕透了，不過總比不來好，還趕得及救人一命。

在連上出了近十天的砲操，除了『瞄準手』之外，其餘職務均有機會操練，已記得七、八成的砲手動作，只差在姿態醜了一些，那是火候的問題，需要時間磨鍊。例如砲操裏面的『跺步』，除了動作得俐落，聲音還要響，老兵隨腳一踩，『啪』的一聲，遠勝過菜鳥用兩腳躍起同時落地。『跺步』大聲的訣竅，在於運用整個身體的重力加速度，加上不要怕腳痛，聲音才會響亮，這是我站衛兵一步一步跺出來的心得。

此外『就砲』時挺胸抱拳的三步一墊，也是站衛兵可以練習的項目，在連上崗哨還沒建好之前，常見站在二砲的菜鳥衛兵三步一墊，在砲班前面的路上走來走去，學長經過發現，不但不會責罵，有時反而會停下來指導一番，這是薪火相傳的使命感，無論是出砲操還是操學弟，本連所擁有的各項傳統，均用這種方式傳承下去。

等我至新兵隊報到，已稱得上帶藝投師，當時155加砲組有十個人，扣掉第一連240砲班來插花的三個弟兄，實際上接觸過155加砲的只有七位，分屬二個營裏面的三個連，當分隊長要這七個人練習同一個位置時，會出現三種大同小異的動作，這也是令人好奇的一件事，同樣一支砲，同樣一本準則，各自表述之後，產生出不同的結果。俗話說：『老王賣瓜，自賣自誇』，經過三十五天再教育，個人覺得還是四大金剛連的砲操比較正統。

我曾聽別營的弟兄講，他們連上出砲操，『就砲』動作為散開後各自跑到定位，像做陸軍操一般，以精神戰力及整齊的程度來講，光這一點，比起本連的『就砲』動作就差了一截，因為本連常接示範砲操任務，對砲操的熟練程度，以及細節的要求相對更高，在新兵隊這段期間，對於分隊長所指導的砲操，總是覺得有點粗糙。

所謂示範砲操，就是於各個參訪團體、勞軍長官面前演練砲操，不失為感受戰地氣氛的捷徑。通常只要有航報，就算參訪團體不見的一定到本連參觀，有時營部也會下電話記錄，要求本連隨時待命出操，做為參訪團體的預備行程。

在馬祖尚沒開放觀光之前，想要體驗馬祖的戰地生活，只有兩種方式，第一種方式，在新兵抽籤時手伸長一點，抽到馬防部、北高指揮部、救指部、莒指部等等，即可免費體驗一年十個月，方法雖然簡單，卻沒什麼人想參加。第二種方式比較複雜，通常要出錢出力，在適當的節慶組個適當的團體，前來馬祖勞軍，像九三軍人節、中秋節、端午節等節日，本連曾接待過『三八婦女節』由台灣幾個婦女團體聯合組成的勞軍單位，用什麼來接待？當然是用本連的特產：示範砲操。

民國七十九年中期，本連的連集合場蓋好之後，因為環境整潔加上停車方便，出示範砲操的機會大增，九月間，經過連隊門前的清馬道開通之後，人氣更是到達頂點，『大卡』的長官也隨之出現，像清馬道通車後首次接到的任務，對象即為『國防部長』陳履安先生，陳部長是我在馬祖期間，至本連參觀的最高層級長官，印象中參謀總長郝伯伯也曾經過連上，但並沒有進來奉茶小坐。

連上接到這個榮幸的任務，當然特別慎重，若是平常的參訪團體，只會在前一天晚上做最後練習，這回破例在航報之前兩天已開始操練，而且一練就是整夜。當時我尚未破冬，砲班裏最菜的應該至1596梯為止，連部班1595梯軍械士阿義及1992梯經理士志華，均入列參加。

雖然沒進砲班，連上也賦與我幾個重要任務……打掃環境、修剪花木、疏通水溝等等，另外我還幫參三做了一份關於本連輝煌歷史的簡報。經過二天努力打掃，連上的環境比過年大掃除還乾淨，當天衛哨兵及安全士官也臨時變更，換上比較體面且反應機靈的老兵。

前一晚，連長先來連部班，用做好的簡報先行彩排，其它參加示範砲操的學長，包含隔天的示範衛兵，均忙著整理服裝儀容，皮鞋擦的亮晶晶，放在馬港阿嫂家洗燙的衣服，趕忙拿回來，鋼盔和Ｓ腰帶太舊的、掉漆的，到處找弟兄借用，連上並加發一條新的鋼盔帶，務求以最整齊的軍容來完成任務。

還記得陳部長來的那一天，金剛車、吉普車、憲兵車等大小車輛，停滿了連集合場，現場星光閃耀，遍地梅花，沒有三兩三，還不夠資格來到這裡。當時砲班除了一批記者之外，軍官的階級由六九砲指部上校指揮官起跳，沒有半個尉級軍官，唯一的尉級軍官即為本連呂連長。在示範砲操開始之前，呂連長先向陳部長做簡報，闡揚本連的優良傳統，據砲班裡的學長轉述，一班人在簡報時被一群將官盯著，一動也不能動，五分鐘變得無比漫長。簡報完成，呂砲長出列指揮砲操，呂連長入列之後，被擠到一堆發射藥筒旁邊，要掂起腳尖才看得到他。

示範砲操在全連弟兄卯足了勁的情況下順利完成，砲班裏吼聲之大，待在連部班彷彿也聽得見，部長看完後十分贊許，發了加菜金給連長，由笑嘻嘻的司令官及指揮官陪同離去，看得出連長的心情非常好，任務圓滿達成，少不了要記他個小功。

隔天的馬祖日報，即以本連示範砲操為頭條，配上一張黑白相片，說明此次部長來馬行程，相片應該是站在大架上面拍攝，畫面上第一位為連部班的志華，他擔任第二兵『高低手』，由於角度的關係，第一兵『發射手』反而沒有入鏡，當馬報送達安官處，眾人競相圍觀，不管是否參加示範砲操，全連弟兄均與有榮焉。

在連上服役期間，我不記得出了幾次示範砲操，其中印象較深刻的，是八十年『三八婦女節』勞軍團至連上勞軍，我擔任『高低手』職務。『用砲』口令一下，我跳上大架一轉身，以為自己眼花了，怎麼參觀的人群裏，夾著一位本連的菜弟兄，幸虧訓練有素，才沒有因此叫出聲來。出完砲操回連上一問，才知道該位弟兄的母親，為勞軍團成員之一，不知是趁著勞軍之便，探望久未謀面的兒子，還是探望久未謀面的兒子，順便勞軍。

算我少見多怪，以為除了『因公殉職』及『家屬蒞馬』之外，沒有家屬可以到馬祖探親，直到當天才知道，原來還有這種妙方法。

所謂『家屬蒞馬』，是為了表揚優秀的士官兵所給予的一種福利，由政戰系統呈報，如呈報通過，該員家屬會趁著夜泊的航報，先至馬祖參觀一天，該員全程作陪，隔天再與家屬一同返回台灣休假，放一航次榮譽假，對於二年只能放兩次返台假的弟兄來說，無疑是最頂級的獎勵。

我第一次在示範砲操中擔任『發射手』，即為接待『家屬蒞馬』參訪團，因為當次參訪團的成員裡，有一位是635營的營參一，人事官手下的第一把交椅，等同我的頂頭上司，平日很愛護我的一位學長，有時四個連的參一，為了各自老闆的返台假爭得焦頭爛額，他總是挺我比較多，為了感謝他的照顧，我當然要參加此次的示範砲操。

我的腰背向來不太聽話，平日要我蹲著跳來跳去的出示範砲操，實在很吃力，所以破冬之後，我每回均選大架上的『高低手』或『象限儀手』為固定職務。另兩位站著的砲手，為『瞄準手』及『發射手』，『瞄準手』是下士副砲長的職務，『發射手』則為全場注目的焦點，要有一點喜愛掌聲的性格，才適合擔任『發射手』這個位置，通常那是軍械士阿義的專屬職務。

為了向學長致敬，當天我和阿義商量交換職務，『發射手』我還算熟，在新兵隊常幹固定『發射手』，回到連上人才濟濟，『發射手』輪不到我來擔任，況且『出鎚』的機率太高，沒什麼人會去搶這個位置。當我發射完畢，向砲長回報『砲膛清潔』時，學長正好站在砲長旁邊，因為營部連沒有砲，看得出他也是第一次瞧見示範砲操，當收砲之後，任務圓滿達成，他給予的掌聲最多最熱烈。

出示範砲操的標準裝備，著長袖草綠服，戴鋼盔，紮ｓ腰帶，鬍子刮乾淨，提早進場做最後操練，操練完畢兩兩互相整理服裝儀容，隨後在砲班等候，等候期間不能卸裝，砲班裏當然也不能抽煙，就這麼靜靜等待參訪團體大駕光臨，有時一等半個小時，等參訪團的車開進集合場，全員立刻整隊肅立，砲班門口有兩位戴小帽紮ｓ腰帶的弟兄，負責指揮參訪人員進入砲班，砲班後方的小空地，擠一點可以站上三十個人，當人員到齊站定位之後，連長上場簡報，簡報完成架子一收，示範砲操隨即開始。

(正式示範砲操，右下角看得到參觀者的相機，前面兩位抬彈手，面對鏡頭是許伯，背對者是政戰士小谷，另一位面對鏡頭者是信管手阿熙，面對阿熙者是彈種選定手阿璋，許伯背後為標竿手阿仁，我是高低手，待在大架上面)

一五五加農砲，滿編操作含砲長共十四人，十三人分為兩排，第一排七人，第二排六人，第二排排尾固定為下士副砲長，砲長由砲班後方小跑兩步再一墊，至部隊前方向右轉，立正後開始下口令：

『向右看齊！』『向前看！』眾砲手立正

『向中看齊！』第四兵對準砲長

『向前看！』眾砲手左腳向後曲起，大約要踢到屁股，用力跺下，十三人只有一個聲音，同時稍息

『報數！』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
最後一員以兩手掌拍大腿兩側，『啪』一聲取代報數，報數時，原本稍息的雙手，要向外張開與身體大約成三十度角，喊出數字的同時，要以蠻誇張的力量拍在大腿兩側，成立正姿勢，聲音越響越好，報數聲音必須連成一氣不可中斷，而且不用軍中術語，例如一不報成么，七不報成拐，九不報成勾

『任務賦與！』眾兵立正拍大腿，轉頭看向砲長

『請稍息！』

『第一兵！』『發射手！』第一兵立正舉手，轉頭看向砲長，手臂必須貼在耳旁，身體不能歪斜，拳頭頂天，拳面要平，拳眼朝前，第二兵立正

『第二兵！』『高低手！』第二兵舉手，第一第三兵立正

『第三兵！』『象限儀手！』第三兵舉手，第二第四兵立正，第一兵稍息，以此類推

『第四兵！』『裝填手！』

『第五兵！』『標竿手！』

『第六兵！』『底火手！』

『七八兵！』『抬彈手！』第七兵為第一排排尾，第八兵為第二排排頭，兩人同時立正舉手，第六兵及第九兵立正

『第九兵！』『彈種選定手！』

『第十兵！』『信管測合手！』

『十一兵！』『藥包手！』

『十二兵！』『裝藥選定手！』

『末名兵！』『為本砲副砲長兼瞄準手！』

『請稍息！』

『任務報數！』任務報數的口令喊起來為『仍~舞~抱數！』『仍』、『舞』兩字尾音上揚

『發射手！高低手！象限手！裝填手！標竿手！底火手！抬彈手！彈種手！信管手！藥包手！彈藥手！』

副砲手兩手拍腿不報數，原本五個字的職稱名，在任務報數時只報三個字，報數的時候同時舉手，動作以及和前後兵立正稍息的關係，與任務賦與時相同，動作需要連貫，像波浪一般的舉手，不中斷的報數，是示範砲操最好看的地方。

『齊報！』『好！』

『齊報！』『好！』齊報時，各兵須報出自己的任務名稱，與任務賦與時相同，只須報三個字 (註1)

『就砲！』『就砲！』十三兵齊複訟(註二)

『就砲』口令，尾音拉起上揚，聽起來像『就砲~傲~』班兵雙手握拳，拳面要平，拳面朝前，拳眼向下，兩拳放在Ｓ腰帶旁，拳面不可超出肚子，像公雞一樣，用力將胸挺出來，動作完成時，十三兵齊複頌『就砲！』後散開，砲長在兩次『就砲』口令中間的空檔，向右轉抱拳，與進來時的路線一樣，小跑兩步加一墊步，跑回抬彈手後方的電話旁邊，以後的口令就在那裡下達。

接下來這段實在很難形容，原則上每當看到這裡，原本竊竊私語的觀眾，都會倒吸一口氣，變得肅靜無聲，整個砲班靜到針掉在地上都聽的見，第一次看到的觀眾，大概以為這是魔術表演，怎麼一眨眼人都到了定位，個人第一次看到時，也曾有這種感想。

大致為十三個砲手，同時用右腳向前跺一步，發出『啪』一聲，只能夠發出一聲，聲音越響亮越好，如果像下水餃一樣，就算『出鎚』，接著十三個砲手，向五個方向散開，在第四步用左腳墊步，同樣發出『啪』一聲，到達定位時完全不會撞在一起，就像煙火般瞬間散開，亂中有序。

以我當『發射手』為例，我會先向前踏一步，讓『高低手』及『象限儀手』從我後方跳上右大架，接著不轉身後退一步，第四步墊，等於留在排頭原地，節奏為：『啪、二、三、墊』，其中有一個重點，各人須以定位的遠近，決定踏出第一步的距離，且所有砲手必須禮讓『瞄準手』先行，因為『瞄準手』距離定位最遠，『瞄準手』則毫不停留，跺步之後繼續前進，若『瞄準手』不趕快走，其餘一半的砲手都走不了，否則就撞在一起。

到定位時，『標竿手』和『底火手』接起推彈桿，這個動作的難處是默契，兩人分站兩邊，動作一左一右，要一模一樣。兩人稍做暗號，隨即轉身面對面同時跺步，兩根洗把桿在第一下就接合在一起，開始旋緊，第一下沒接到即算『出鎚』，中間每一個動作要跺步一次，不能有兩個聲音，接合完畢兩人伸長了手，跨大步一前一後推彈桿用手放在地上，『啪！』的一聲，鐵桿落地，兩人隨即又抱拳站好。

觀眾的目光被這兩位吸引住，其它砲手在做什麼應該看不見，事實上這段期間，『高低手』會拿下砲口栓，『抬彈手』拿抬彈架，『信管手』拿信管規，『發射手』則把發火繩解開，勾在擊鎚上，一切動作完成，同樣抱拳站好。

『好！』

這聲『好！』是由副砲長發出，他站在左邊大架上面，眼睛看得到全場，全員完成動作時，他會喊『好！』，所有在砲架下面的砲手，除了『發射手』之外，全部得跳起來，雙腳上縮成蹲姿，順勢落地，簡單的說，就是在半空中己成蹲姿，隨後保持這個姿勢落地，當然也只能發出一個聲音。站著的四個人，『發射手』、『高低手』、『象限儀手』、『瞄準手』為稍息姿勢，『象限儀手』左手拿象限儀，所以只有右手背在背後。

『演~習~射擊任務！』

『演~習~射擊任務！』全體複頌，『演~』『習~』兩個字要稍微拉長一點

『全連，榴彈Ａ批號！』

『榴彈Ａ批號！』彈種選定手複頌

『強裝藥！』

『強裝藥！』裝藥選定手複頌

『空炸信管！』

『空炸信管！』信管測合手複頌，同時以蹲姿向上躍起，換腳蹲下

『四砲么發！』

『么發！』發射手複頌，同時左手抱拳，右腳向前跺一步，右手拉砲拴柄，打開砲拴，雖然示範砲在『三砲』出，但習慣仍用『四砲么發』，可能是感覺比較順口

『方向！』

『方向！』瞄準手立正複頌

『三么五洞！』

『三么五洞！』瞄準手複頌完畢開始調整瞄準儀

『時間！』

『時間！』信管測合手複頌

『么七點八！』

『么七點八！』信管測合手複頌完畢開始調信管規，調好壓在砲彈上做一個轉信管的動作

『射角！』

『射角！』象限儀手與高低手兩人同時立正，由象限儀手複頌

『三八洞！』

『三八洞！』象限儀手複頌完畢開始調象限儀

『準備好報告！』

砲長下完『準備好報告』，信管手與彈種手做一個把砲彈放在彈架上的動作，兩個抬彈手微微點頭做信號，同時抱拳躍起，俯身彎腰，前弓後箭步，雙手握著抬彈架，反手由內向外翻，抬彈架的把手靠在肩上，兩人一左一右走向砲身。當兩人走過『標竿手』和『底火手』時，兩人雙手抱拳，躍起時同時轉向，跺步各伸右手，彎腰拿起地下的推彈桿放在彈室，左邊抬彈手把彈架拿回去

『一二推！一二推！』標竿手和底火手雙手交叉握住推彈桿，做推彈動作同時大喊

『強裝藥！』聽到第二聲『一二推！』，『藥包手』和『裝藥選定手』同時躍起，『裝藥選定手』用雙手把發射藥交給『藥包手』，兩人同時跺步大喊

『強裝藥！』第二聲強裝藥為『藥包手』轉身交給『裝填手』時，兩人同時跺步再喊

『強裝藥！』『裝填手』轉身一墊步，左手扶藥包放入藥室，右手握拳將藥包推入藥室，同時回頭看著砲長三喊

『裝填手』轉身墊步跳回原地，『發射手』左手握拳，右手用力將砲栓關起，轉身一墊步，右手拉發火繩放在腰際，距離不長不短，剛好在扭腰時，可以讓發火繩拉直，使擊鎚打到底火，『象限儀手』用左腳把剎車踩下放鬆，『高低手』開始打高低機，『瞄準手』開始打方向機

『預備！』當高低方向打完，砲長右手舉起喊預備，架上三人跳到砲旁，面向射向蹲下，其餘面向火砲的各兵，全部轉身背對火砲

『放！』砲長右手放下

『發射了！』

發射手雙手抱拳，扭腰向左，此時會聽到擊鎚打擊底火的聲音，發射手轉身墊步，掛回發火繩，此時高底手及瞄準手會用最快速度將砲管打回正面，等砲管回正，發射手開砲栓，同時左手抱拳，右手成掌，大姆指向下握住砲栓上面的一個卡榫，用力向上躍起，以腳跟能踢到自己的屁股為佳，雙腳掌同時落地發出啪一聲，聲音越大越好，前弓後箭，眼睛望向砲膛大約二秒，接著有力的轉頭望著砲長回報：

『砲膛清潔！』

『後座五洞！』高底手和象限儀手聽到『砲膛清潔』，隨即像雙胞胎一樣，同時立正轉頭看後座表尺，停留一秒鐘，再同時轉頭看砲長，報『後座五洞！』

『任務完成暫停！』

『方向！三么五洞！』

『時間么七點八！』

『射角三八洞！』

『榴彈Ａ批號！』

『強裝藥！』

『空炸信管！』全部依原報告人再向砲長報告一遍，但順序與原來不同，信管手不必跳起來

『么發！』最後由發射手兩手拍大腿外側，轉頭看砲長

『收砲！』砲長下『收砲』口令，尾音拉長向上，發音為『熟砲~傲！』

『收砲！』全體握拳在腰複頌，姿勢與用砲相同，除架上三人外，其餘向前跺一步，開始將剛才拿出來的用具歸位，歸位完畢回到原位，依舊雙手握拳在腰站好

發射手面向砲栓，將發火繩纏好，發射手為收砲之重心，動作要慢，等待其餘弟兄，且發射手背對眾人，看不出目前狀況，會斜眼望著右架上的瞄準手，瞄準手看弟兄已完成動作，打暗號給發射手，發射手用較誇張的向後轉方式，猛然轉身雙手握拳面向砲長，右腳向前踩出一步，其餘弟兄會跟著發射手同時跺步，因為有三個人看不見發射手，還有架上三人要跳下來，只能發出一個聲音，完全靠默契，是示範砲操最難練好的一點，只要有兩聲以上即為『出鎚』。

『好！』瞄準手看到全部弟兄都下來後，會下『好』的口令，眾人再同時跺一步，第四步墊步，以反方向回到原來的兩排隊型

『好！』此時砲長回到原來整隊的地方，第四兵自動面對砲長，以小碎步向中看齊，副砲長看差不多了，會再發一聲『好』，眾砲手聞『好』，左腳向後曲起，大約要踢到屁股，用力跺下，十三人只有一個聲音，同時稍息

砲長向右轉，向觀眾行舉手禮，沈寂五秒之後，掌聲必定如雷響起，久久不停。

完成一場零缺點的示範砲操，站在砲班當中接受掌聲，目送觀眾離開砲班，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比較熱情的觀眾，還會回頭向弟兄們豎起大姆指，當時的那份榮耀，很難讓人忘懷，包括我本人在內，砲班中大多數弟兄，終其一生也不見得有什麼大事業、大成就，但至少在這一刻，已達到軍旅生涯的某一個境界，或許有人覺得這樣講未免太過誇張，但若不是為了這一刻，又如何能忍受長期以來的操練與折磨。

這兩年曾在某些軍友網站上，發現一些學弟留言，據說砲操中的跺步已被禁止，原因沒有寫得很清楚，大概是國家覺得此舉太不人道，怕砲兵弟兄的腳底會痛，或是怕皮鞋會踩壞，損傷國家裝備……等等，不過我不禁有點懷疑，不跺那麼一步，那麼要如何讓觀眾住嘴？

我想真正的原因應該是"不需要"了吧，如今的環境講求人性化管理，不需要在砲班裏鬼吼鬼叫，把皮鞋踩的震天價響，打個飛彈只須用手指頭按個按鈕，所以也不需要那個時代的那種砲操，只可惜我那個年代的那群弟兄們，個個精神奕奕、雄壯威武的模樣，只有期待夢中追憶了。

註1：
關於『齊報』，在我很菜的時候，的確有學長教我要報自己的任務名稱，可是當我正式上場時，不知是不是緊張的緣故，我都直接報『好！』，『好！』的音喊出來為『傲∼』。這應該是錯誤示範，只是混在十三個人裏面，相信沒有人聽得出來，如果真讓我當了砲長，可能本連優良傳統從此走調，也難怪每個連的砲操或多或少都有差異，這玩意全靠口耳相傳，從沒見過可供參考的文件。
註2：
關於『就砲』，我一直以為那是新兵隊的說法，因為回到連上之後，呂砲長的口令聽起來像『庸砲∼傲！』，所以誤以為是『用砲』，前不久和同連弟兄相聚，聊到這個地方，他們都說是『就砲』，在當事人(呂砲長)下落不明的情況下，以二票對一票通過，從此以『就砲』取代『用砲』，跟『齊報』的情況一樣，混了近兩年，竟然沒人發現我的錯誤。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