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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 女兒私密話(3)
作者: 劉枝蓮 < > 發表時間: 2009-06-04
小時候,孩子們是媽媽的寶貝
如今媽媽老了,就讓媽媽成為孩子寶貝
彼此情牽,難道不是甜蜜的負擔?



或許是情感折磨難以承受的壓力?或許受尼采論述生死觀僭越?或許是天生敏感多愁性格?也或是病染現在流行憂鬱症…1982-1983年間常常矇矓中和淚躺下,枕巾盡濕,掠起輕生的念頭。少時,雖受至親與家人百般呵護,或許是戰亂陰霾,我的胸口常有似被萬繩綑綁著般的窒悶難過,因此自閉寡言,舅舅閣樓上紅樓夢、水滸傳…成了童年代言。長大之後,皮相好熱鬧,心影更顯單枝,私蜜的心事是極度不願吐出,輕生的計劃當然禁錮心的底層。或許是母女情牽?或是心繫女兒婚事?長住台北的媽媽竟在關鍵時點上,找上坊間道說「黃大仙」,有趣的是,祂盡能合盤託出女兒心事。媽媽用愛心求的符咒,囑咐剛就職的妹妹辭職返馬照料,竟真能讓我避開生死的第一個關卡。而這些過往,當時的我並不自知,難怪!也年過四十的菊妹,還會很怨懟在電話線那端,罵我是壞人。起後歲月裡,即便是淬煉官司、情變、流言、中傷、…,從不想歸罪與辯白,必竟蚌殼生成明珠,不是自我生成,自以為自足保滿,而是唾液和沙粒磨合生成。媽媽對我的愛,我全數領受,我豈能容我,在自我意識裡關著「瘋」字,之後的我燒毀尼采的論述,竟可能留下他意志與超越。

而今,得老年失智症的母親,言行舉止迥異往昔,不但身體機能漸次喪失,在性格上也是判若兩人,偶而也會自言自語說:「一個精精的人,怎麽會變這樣?」或是在兒女齊聚離散前說:「你們又都離開,我又沒伴」,或用一雙呆滯失神的眼睛,定定地盯著孩子們一舉一動,或是突然冒出不合常理和邏輯的思維片斷…如今的我,已步入「好不容易築好巢,乳燕已長大,紛紛飛走」的空巢期與如同克里希那穆提行容「自己像破瓦罐,裝什麼漏什麼」空惘期,豈能不知母親的孤獨與惶恐不安?但我即不能如當年媽媽為我解危的招數,為病纏訴的媽媽解套,也不願放下生存之必要工作,扮演老萊子娛親新版戲,就只能這麼眼睜睜看著阿姆,一步一步走向生命之盡頭,心之痛,痛澈骨的烙印總讓我無法遁逃。
◎ ◎
時序入鏡1996年,中和的某轉角入口處,一群孩子捻著香,跪求眾彿菩薩,賜予我們病危的母親一次重生,或許是老天爺聽到孩子的祈禱,或許如是袁了凡筆下父母自己積善餘蔭,但我卻寧願相信,是眾彿菩薩開另外一扇門,讓兒女們有機會回饋報答良善、素樸澹定的完美母親。
這十年來,爸爸對媽媽深情相繫,牽手扶持,住在附近的孩子隨時輪流陪伴照顧,這是一輩子都在奉獻的媽媽理應該得回饋,人子孺慕親情是天性,然而賣力演出一場又一場舞台劇,曲終人散之後,留下的依舊是孤獨二老的身影,能不令人嘆息?

尤其近兩年,高齡八十多歲的父親,性情也明顯地改變,漸漸地返老還童,脾氣有些固執又愛鬧彆扭,他拒絕接受孩子按月寄錢回家供養外,也堅持用自己的方式照顧母親,年輕時能幹的父親,雖有積蓄,是或許根深柢固對未來不確定性的不安?又或是父親那「把春風吹向孩子,把嚴冬留給自己」邏輯作祟…?總讓茹素有年的母親與自己,有如苦行僧般極檢生活著,即便孩子們買些好的食物與衣服,都要小心翼翼,如臨薄冰…每次望見母親那落掉未補齊的牙齒、簡單不變的食物、寒傖的穿著…都會讓我失魂落魄走在景平路上,恨不得找一面無人的牆,伏牆痛哭。

小時候,孩子們是媽媽的寶貝,如今媽媽老了,就讓媽媽成為孩子寶貝,彼此情牽,難道不是甜蜜的負擔?
作者: 劉枝蓮 < > 發表時間: 2009-06-04
女兒私密話(2) --閱讀人次 : 646
孩提時,眼見的母親每天總是忙進忙出曬蝦皮、養雞鴨,補貼家用;
少女時,眼見的母親總是埋首家庭副業,賺取生活費用;
少婦時,眼見的母親總是帶著一位又一位哇兒。
一輩子問心無愧,亦不願虧欠任何人,即便是女兒.....
一生最鐘愛的是全家圍聚燈下的畫面.....。


揪著心,取得鑰匙打開大門,自己倒像是一個母親,找到迷路的孩子般,迫不及待緊擁著媽嬤,眼淚潸潸掉一臉,而我的媽媽似乎始終一點都不曾察覺,仍然呆坐著,直到我牽她洗手、吃飯…安頓就寢時才回神的問我:「儒 ,在台南唸書乖嗎?」生病後的媽媽時而清明時而糊塗,子女們常與她玩「這個人是什麼名字?」「那個人是誰?」認人遊戲,母親有時答對,有時則否。或者變個花樣,來個數數兒、唸彿珠…,初期還好,漸漸地,隨著日子,身體越來越走下坡,也越來越不喜歡說話…生命衰敗現象,就像秋天季節一到,落葉紛飛,無可避免,但面對整日枯坐,顯得百無聊賴、孤獨的母親,仍不免唏噓。

星月交輝,煙花競麗,那位撐著黑色雨傘,到學校看愛哭的女兒,是否被同學欺侮的年輕媽媽;那位在補給艦未入港,就能預知在台灣讀書的女兒要回家,站在路口不停觀望的中年媽媽;還有那女兒回娘家,急著拿著牙刷、晾稀飯深怕女兒遲到的媽媽;只要女兒在家,一定比女兒更早起床,將前晚女兒外甥換洗衣服洗好、晾乾的老年媽媽…,孩提時,眼見的母親每天總是忙進忙出曬蝦皮、挑魚貨、養雞鴨,補貼家用;少女時,眼見的母親總是埋首家庭副業,賺取生活費用;少婦時,眼見的母親總是帶著一位又一位哇兒(外甥、女與孫女)。一輩子問心無愧,亦不願虧欠任何人,即便與女兒們逛街買菜,也總是與女兒們搶付錢的媽媽,一生最愛的就是,全家圍聚燈下的畫面。四十多年前,媽媽在資源非常缺乏下,偶爾會在天黑之後,囑咐孩子買幾個灑著芝麻的金黃色麥芽花生糖,一家人圍坐圓桌邊,在微弱的燭光下吃著,至今仍然齒頰留香,而鍾愛花生糖與美麗的燭光成了我終生的偏好。
◎ ◎
「我的姑姑,溫順善良、謹言慎行,決不肯直斥人非…」金華表姊拉我談心時,總是這麼說。「個小的表嬸,整天都是忙進忙,…」第一次與我謀面的遠房燕容表姊說,「我們無預警偷渡來台時,個小的伯母比闖蕩南北二伯還要冷靜,二十多個大男孩,讓伯母拉下窗簾,除照顧三餐盥洗衣物外…連內褲都替我們買,可貴的是還和顏悅色…」在大陸堂兄家凱是這麼說。媽媽對我而言是無法仰望高度的智慧與耐力,總有辦法讓姊妹們口中恨癢癢,受父親寵愛,溺驕橫顢與行事乖戾的我,收服在她的軟棉袋中。當然,在堅硬的核果,也無法永遠不被融化,小雞是因為細心的孵化才誕生,絕不是打碎蛋而僦。我承襲媽媽寵愛孩子,但仍要筆直上昇追求她的睿智和慈顏。

記得,初嫁人婦時,我的婆婆過世,依照當地傳統習俗「女兒倚棺旁,媳婦守灶邊」,從小驕慣,不事家事的我,被賣麵為生的外子大嫂譏諷說:「連紅蘿蔔也不會認,妳的母親也敢把妳嫁出門」。當時,媽媽告訴我:「家事可以慢慢學,有智慧的人,要做別人做不到的事」二十多年來我仍然遜色廚房間,姑嫂妯娌從不曾有此微言,媽媽勸諫做了最佳註腳。

若問我在水深浪闊的十里紅塵中翻滾浮沉,痛之最?我會說:「受了屈辱、失了婚,少了感同深受,善言善聽的媽媽」。人類若是天使,則不需要媽媽的角色,問題是,人類不是天使…。

◎ ◎
我理解的「容忍」是一種慷慨,它使我們謙遜地,讓其他的人有他們自己的意見和屬於他們自己的特權。媽媽對我而言,「容忍」是一種偉大,是肯讓我在既保守又封閉的地方,以自己的方式追求生活與快樂,而不固執於她認知生活方式與觀點。我是在1958年8月中共米格機不斷騷擾馬祖上空時 ,在媽媽肚中即將臨盆,出生之後極度不安,日以繼日哭鬧不休,嬴弱的身軀時有病痛。長大之後,行事作為我行我素,常不按牌理出牌。高職畢業之後一年,既不就學也難就業,總在台灣—馬祖間嬉戲遊蕩,鄰里或有是非與微言,媽媽未見責怪外,還總是責無旁貸替女兒辯解。當然,最後是媽媽替我找到軍雇缺做為收場。

幾年過後,為逃避一段感情,辭退工作,重入海市蜃樓中嘻戲流闖,這時姊妹口中偏心的爸爸偶有慍色,媽媽還總是小心呵護。而這段不被看好感情債拖過七年,60年代禁錮鄉間,認為男女交往,必定要步入婚禮,在男方家長逼婚推波下,坊間同居流言四起,傳統守舊的母親即便承受極大壓力,或在極度暈眩車船來返台馬間,都僅用極簡言語規勸,從不動怒責怪與嘮叨。當然,這段被註定的姻緣線在媽媽努力與我軟心下牽成。

時序回到,辭退工作那一年。有一天,忘記因什小事頂嘴惹媽媽生氣。霎那間,瞧見媽媽在客廳低頭,忙著堆積如小山丘中工作的圖像,讓顢橫當下的我,非常羞愧與懊惱,抱著媽媽告訴她:「不再惹您生氣」。這是生平第一次之於家人「對不起」的話語,宛如飲盡成年禮酒般,造就往後二十多年努力工作、就學與安家,從不敢怠懈。之後,以言語頂撞母親的舉動,記憶中不曾發生,媽媽對這幕不曾提起,是忘了?但我印象深刻,那年22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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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劉枝蓮 < > 發表時間: 2009-06-04
女兒私密話(1) --閱讀人次 : 1161


窗內,正是風華正茂年輕少婦與天真無邪稚齡孩子
如今拓印的是
門內座在藤椅上孤獨遺世老婦與門外連屈辱都懶得辯駁
遁世中年婦人。
在小門深巷裡「樁萱康健」才是平凡兒女的心願。



昨晚,又從夢中醒來。母親與我道別的影像又次夢中出現,數年來,常有同樣的夢,雖然故事情節與場景佈置不同,但是,相同的是每次夢醒時分,都非常辛酸,怕是失掉生命中一樁永遠無法踐履的約定。記得十多年前,到交大進修期間,常回娘家的我,母親總是愛繞在旁邊,不停與我說話。一日,我跟媽媽使壞說:「媽,您好煩,我想要唸書」這十年來,我有好多機會唸書,但我已經沒有機會,能讓媽媽如往昔般,繞在我身旁不停的說話。如今,患有AIZheimer`s disease(阿茲海默症)的母親,只能默默任由我牽她的手,似有也無的簡單詢問與對答。我認同人的生命本就該順自然節奏下進行,也推崇莊子曠達的生死觀,但面對自己至親的老去,其哲理宛如案牘上陳列的樣本。因為,在小門深巷裡「樁萱康健」才是平凡兒女的心願。
◎ ◎
數月前,回家探望獨居的父母,巧不在。住在附近的二姊很肯定的告訴焦急的我:「爸媽在屋內…」於是商得鄰居打開大門。隔者鐵門我瞧見著白底籃點衣衫的母親,佝僂身軀孤獨坐在唯一張藤椅的合室中,室內光線昏暗,起先我輕聲喚者:「媽媽..媽媽…」怕是驚擾她。但是,眼神散煥的母親,望著門外,任有女兒隔者鐵門,由緩至急、由輕至重…不斷呼喚長達近一小時,也不為所動,連座姿也未見更替,母女隔著鐵門對望悲愴的圖景,讓我百感交集。

記得幼時,有一個酷寒冬天的早上,窗外雪花飄飄,美麗的母親對窗妝點挽髻,我站在床上撒嬌狀倚著她,對著窗口望出,忽然遠處的山坡上稀落的人群,正抬著未上紅漆的棺木,我問媽媽:「其它的棺木都漆上紅漆、畫上美麗圖案,旁邊穿著白色衣服跟著哭…為什麼它沒有?好可憐」媽媽說:「世界上有很多貧窮的人,等妳長大要記得幫助人…」這是我與媽媽之間最初最深的記憶。
那時窗內,正是風華正茂年輕少婦與天真無邪稚齡孩子,如今拓印出來的卻是,坐在藤椅上孤獨遺世老婦與門外連屈辱都懶得辯駁中年遁世婦人。那天真無邪的女孩,根本記不起媽媽口中鐘愛的娃娃、哥哥口中口袋擺著兩塊錢才肯上幼稚園、姊姊口中每天必需揹上揹下的愛哭鬼…但是,窗內那一幕確是那清稀,連自己4-5歲的模樣仍能回溫,真有「似星月、煙花的璀璨始,轉眼間,繁華歸盡何處?」的落寞。


 
掌聲鼓勵:19
作者: 雷盟弟 < > 發表時間: 2009-06-05
 能夠陪著年邁的父母漸漸老去,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年幼時,父母幫我們洗澡穿衣,今日,我們為父母沐浴更衣,讓人回到美好的童年時光,回憶父母辛勞的一生。我說不出人生哲理名言,也做不到二十四孝的偉大準則,但我卻願意平平淡淡陪著、看著那日落的來臨,陪著父母慢慢變小,那是一種幸福。

 我父親今年八十五歲了,三年多前得了失智症,狀況每況愈下,所有的病症都在醫師的預料中一一呈現。老人家穿起了「包大人」,餵起了「補體素」,十足的老嬰兒。

 話說我的母親,十八年前就離開了我們,那年她五十九歲。母親有個好命相,烏黑的頭髮、紅潤的容顏,母親年輕時為生活飽嚐艱辛,現在孩子都長大成人,接下來的日子應該悠然享福,兒女們都覺得她一定長命百歲。沒想到母親突然生病了,醫生精確地告訴我們,大約二個月吧!我們四處求神問卜,無語問蒼天,二個月後母親還是不敵病痛離開我們。留下的傷痛及對她的思念,多少年來都不曾放下。很遺憾,不能陪著她、看著她漸漸老去。

 親愛的朋友,拉起父母的手、牽著走,像推嬰兒車般讓他在公園曬曬太陽,看著他漸漸老去,在你的人生記憶中,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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