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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竿弟兄友善列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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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ngfis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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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韋昌嶺by longtom --閱讀人次 : 8270

鑑測之後,舉辦了盛大的新兵結訓典禮,授予眾新兵們二兵臂章,在這之前,新兵只能算是畜生,現在才成為班長眼中真正的兵。隔離了二個月,重拾自由的感覺,恍如隔世般虛幻,出了營區,想起沒有地方可以住,往後一個禮拜的探親假,只得背著行李到處投靠同學。住在同學家,吃飯坐二分之一板凳,以碗就口,起床後自動將棉被折成豆干狀,有人叫我的名字,會大聲答『有!』,處處流露出革命軍人的徵狀。

入伍前努力工作快半年,尚未將債務全部清償,放探親假這幾天,免不了要為之前的爛攤子奔走,直到收假的前二天,找了認識的車行,租了一部裕隆的小尖兵,到台北去找阿宏,載著他四處亂晃。兩人一路從三重、八里、淡水、開到金山,經過十八王公廟時,已是子夜時分,想起長輩提醒,應該要到廟裏去拜一拜,與其選日不如撞日,停好車上山去參拜。十八王公是俗稱的陰廟,越晚香火越鼎盛,流傳著不少靈驗事蹟,在參拜的路上,跟阿宏閒聊,提到最近幾天為了一些爛攤子心煩,若十八王公能保祐我平安渡過這關,讓我分發到外島也沒關係,阿宏很挺我,他說我許的願望如果能夠成真,他願意作陪。點了三柱香,夾雜在擁擠的人群中,誠心的祝禱一番,也沒忘了摸摸神龜,拜完順路吃了點宵夜,回頭到陳阿宏家住了一夜。自己捅的婁子,原不想讓別人操心,可惜力不從心,最終麻煩我的大姐,幫我擺平了一些事,才能夠安心的回部隊去。

過了幾天沒有集合哨和早點名的日子,回到部隊一時反應不過來,班長適時來段收心操,矯正一下心態,只是肅殺的氣氛沒有那麼重,有時還面帶微笑,反正再過兩天,我們就是別連的兵,老繃著一張臉,未免太過無趣。菜鳥班長楊小儉,還心懷不捨的對我們說:『真不希望你們離開,你們走了,就換我當打飯班了。』他下部隊才三個多月,這梯兵是他帶的第一梯兵,等我們分發之後,他又變成全連最菜的班長,公差、打飯得一手包辦,新訓師裏不見得隨時都有新兵。

隔天再一次來到抽籤場合,但這回的氣氛跟上回不太相同,缺乏熱烈的掌聲,因為撈起來的籤都是信箱號碼,跟本看不出是什麼玩意兒,反而有點像去廟裏求籤,得請廟公幫忙才斷的了吉兇。台上報籤號的班長,是由本連派去的,平日蠻兇悍,當我上台把抽到的籤交給他,剎那間的景像,我這一輩子都忘不了。他看完了籤,先看我一眼,大約是兩秒鐘,然後舉起手上的長木桿指向白板:『新兵戰士117,90663部隊、90663部隊』,再也沒看我一眼,我覺得那兩秒鐘,他彷彿在努力回想:『這個人是誰?平常的表現如何?』,或許是我多心,他跟本沒在想什麼,但他臉上流露出的表情,卻跟當初在月台送別的人一樣。

抽完籤的新兵,依照自己的部隊號碼,在旅部的集合場上列隊,清點各個部隊的人數,右手邊的兵個個面無人色,據說己確定是馬祖北竿,左手邊的兵個個無精打采,據說百分之九十是金門,我這一班七、八個人,依照某個廟公班長的說法:『應該是在本島沒錯,不是楊梅師就是關渡師。』

解散後,長官怕想不開的兵會逃走,部隊集中關在寢室,同時派個班長守在大門,這個把守的爛缺,當然由楊小儉負責,弟兄們或坐或臥,反正不能出去,香煙掏出來就抽,找不到煙灰缸,把床上出操用的水壺蓋打開,充當煙灰缸用,使用久了,每回打開都會冒出一陣青煙,我稱之為阿拉丁水壺,希望下個接手的學弟,記得洗一洗再用。門口楊小儉己被弟兄虧的招架不住,拚命拱他帶隊去逛營站,最終拗不過我們人多勢眾,讓我們輪流到營站shopping。要換成是飛盤班長把守,弟兄們可能有多遠就躲多遠,以免被餐盤誤射。

新兵閒坐打屁,話題離不開自己手上的籤,我的90663部隊,有可能是關渡師,因為某個兵的哥哥在那兒曾寫信回來,信箱號碼雷同。睡在我上舖的弟兄,心情一直不太好,他手上的籤是楊梅野戰師,雄獅部隊,操也操死了。奇妙的是,這張籤跟股票一樣有漲有跌,到了傍晚,我的行情己經看漲到林口飛指部,原本去飛指部的,都下山到了楊梅,而我樓上那位,二根跌停板,掉到金門去了。

晚上最後一次在教室集合,由連長精神訓話,這是第二次聽他訓話,細節不太記得,只約略記得幾句:『你們在這裏的操練跟本算不了麼,連長從前在官校入伍的時候,他媽的,那個教育班長才沒人性,我發誓下部隊一定要找他報仇,只是一直到現在都沒找到………』,部隊裏龍蛇雜處,連長這麼說,大概是為了要幫班長解套,尤其幾位特別驃駻的班長。我個人從來沒有報仇的念頭,班長只是盡本份而己,雖然被操的當時,心裏幹的要死,如今聽完連長的話,在一片哄堂大笑聲中,彼此恩怨早已一筆勾銷。

陳小祥班長,這個傢伙操我操的最兇,總在我摸魚的時候,像背後靈似的出現,不過他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各位弟兄,我知道你們都在煩惱將要去的地方,什麼金防部、馬防部、橘子部(莒指部)的,我還柳丁部咧,那些不過是謠指部(謠言指揮部)的謠言,在關東橋,班長負責把你們訓練成一個好戰士,不管去到哪裡都是個好戰士,況且這些都是假的,能平安退伍才是真的,我今天雖然對你們很嚴格,但二十年後你們會記得些什麼?你們只會記得我!』,他的話沒有錯,到現在我還記得他,不過待人不錯的楊小儉,我也沒有忘記。

隨後部隊帶回寢室,開始打包行李,阿兵哥都有一個黃埔大背包,把所有東西都往裡面塞,什麼鋼杯、牙刷、草綠服、手電筒、長膠鞋、運功散等等,最後把臉盆往上面一蓋,袋口綁起來,看起來一大包,像要去登山的裝備。熄燈就寢時,最後一次聽到『連上弟兄晚安!』、『班長晚安!』,不免也有點感傷。

隔天一早六點,天空飄著毛毛細雨,部隊集合完畢,準備開拔,不知是時間太早還是沒有經費,部隊用行軍的方式前往火車站,上千人的部隊,肅靜無聲,像長龍一般前進,身上穿著帳篷式雨衣,擋不住忽大忽小的雨水,內外都濕透了,大約走了二個小時才到達新竹火車站。上了火車,心情其實很忐忑,雖然和兩個月前比起來,體能各方面己經好很多了,但想到即將要去的未知地方,還是會有些不安,若能夠讓我選擇,我寧願留在關東橋操練,也不要去飛指部。

火車行過每一個大站,都有下車的弟兄,到達楊梅時,看著野戰師的弟兄魚貫下車,想起他們未來的遭遇,覺得自己的籤運還算不錯,即然是飛彈指揮部,往後每天只須拿銅油擦擦飛彈,呷飽飽、等放假即可,總不可能要我扛著飛彈,向著一顆大樹左去右回吧?

火車來到台北火車站,很奇怪怎麼沒有叫我們下車,依照我對台北地理的了解,這裡應該是離關渡最近的地方,難道是嫌台北車站人太多,改在松山下車?隨後火車一路從松山、汐止、五堵、七堵開去,來到八堵,竟然還沒有讓我們下車的打算,氣氛開始不太對勁。坐在旁邊的阿貴,跟我在關東橋是同一班,同樣抽到90663部隊,用銅油擦飛彈的想法是他提出來的,此刻他又說道:『該不會是蘭陽師吧?那裡………』,聽他講到一半,忽然想起在這幾天丟到九宵雲外的承諾,心裡一片雪亮,我知道是十八王公顯靈了!再仔細想想,自己真是個豬頭,站我右邊的是北竿,站我左邊的是金門,那站在中間的會是哪裡?

火車在基隆火車站停了,我們幾個命運共同體,還有不少其它連的弟兄,統統被請下車,席地坐在基隆火車站的月台,等待命運的安排。在漫長等待的同時,我掏出胸前口袋的筆記本,記錄下此刻的心情



『想不到手氣這麼好,一籤就中馬祖,現在我於基隆火車站寫下這一頁,等船開離這兒,新日子就來臨了,多年以後,等我再翻到這一頁,何嘗不是一種快樂的回憶呢?朱xx 七十九年一月二十二日 下午一點十六分 于基隆火車站。』

基隆不愧是雨都,下車後雨沒有停過,月台上氣溫很低,早上淋濕的軍服還沒有乾透,坐在地上冷的發抖,好不容易才盼到軍卡出現。先把大背包推上車,人再爬上去,卡車兩邊有長條座位,先上的弟兄有座位可坐,後上的只能站在中間,也沒有扶手,隨著車子急停急開,在車裡頭東倒西歪,車篷前方有個透氣孔,上面的帆布蓋隨風飄動,雨勢混和著柴油廢氣從洞口斜射而入,全車弟兄除了最後三排,其餘的無一倖免,淋雨就罷了,那柴油味聞久了,陶陶然好似要暈倒一般。

全國抽到馬祖的弟兄,都要到基隆的韋昌嶺集合,一個類似轉運站的地方,營區建在半山腰上,一個小小的集合場,幾棟外觀發黴的營房,臭氣沖天的廁所………知道要去馬祖後,覺得看什麼都不順眼。進了營區,由一個下士班長帶領,分配床舖,安置行李,隨後整隊聽他訓話,先從他的遭遇開始講起,一直到他進體幹班,每天光腳跑七公里為止,結論是:『跟體幹班比起來,馬祖其實是個山明水秀的好地方。』每個兵都心事重重,應該沒有人在聽他廢話。

最後提到一點倒是比較新鮮,由於他常要帶兵去馬祖,所以馬祖方面的黨政軍關係良好,如果弟兄們在馬祖遭受非人的待遇,趕快寫信告訴他,情況危急的,請在信上多畫幾個星星,他會火速趕到馬祖相救。事後證明,他若不是有悲天憫人的胸懷,懂得撫慰阿兵哥的心靈,不然就是被體幹班操壞了腦子。

在韋昌嶺的新兵,會編上一個臨時的代號,原本的新兵戰士117,在此換成了一路發的8號,趕在吃飯前的空檔,整隊帶到營區去打掃,韋昌嶺的隔壁是一所叫培德工家的職校,在打掃的同時,學生正好也在打掃,從圍牆上的鐵絲網望出去,一群青春少女花蝴蝶似的,穿梭在走廊和教室之間,無憂無慮的嬉戲,同樣在打掃,圍牆內外卻有著天堂與地獄的分別。

晚餐後的休息時間,一樣是下舖,我躺在床上胡思亂想,跟阿貴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眼睛看著上舖的床板,密密麻麻的簽滿名字,什麼梯次跟階級都有,有的會留下一兩句激勵人心的話,但大部份是兒童不宜的三字經,看著看著也看出趣味,拿起筆來,找個空白的地方寫下:

『陸軍第1598梯 新竹關東橋 朱xx 到此一遊 79年1月22日』,只可惜空間太小,不然我會把十八王公靈驗的事蹟,統統寫在上面。

農曆新年將屆,天氣蠻冷的,顧不得棉被有點潮濕且帶著黴味,晚上就寢時一樣緊緊的包著,誰知睡到半夜,一隻冰冷的怪手伸進棉窩,把我嚇醒之後,順手丟了一枝齊眉棍在床上,要我到廁所門口去接他的衛兵。原來衛哨從晚餐後開始輪起,我是8號,所以在韋昌嶺的第一夜就輪到這個好差事,在那一個小時裏,半夢半醒之間,我站在臭氣沖天的廁所門口,手持齊眉棍,監視著每個起來上廁所的弟兄。

隔天吃過早餐,打掃過營區,到中午集合之間有些空檔,聽弟兄說,一樓的樓梯邊有一支公用電話,想起要到馬祖的事沒有人知道,還是撥個電話給二姐報告一下,免得她以為弟弟失蹤了。那支公用電話在個小房間裏,一走進去,大約排了三十個人在裏面,還沒看到電話的影子,差點又被擠了出來。

照一個兵講三分鐘來算,大概要排一個半小時才輪得到我。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個大高個擠進來,一邊嚷嚷著:『班長說要集合了……趕快……』剛在想這個聲音好熟悉,他己轉過身來,一照面,兩人大吃一驚,不禁同時脫口而出:『你怎麼在這兒?』,那是阿宏,十八王公靈驗如斯,讓我第一次感受到冥冥之中的那股力量。他沒有時間多聊,彼此在筆記本裏記下信箱號碼,以及他在台灣的郵寄地址,相約到馬祖再聯絡,當時菜比巴的我們,還以為馬祖是個小地方,兩人應該不會離的太遠。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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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化大浪中,不喜亦不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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