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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 : 2004-11-20 23:3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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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魚紀事/散文 --閱讀人次 : 4383

再訪小島,風來迎,雲來接,海潮湛藍如昔,雖然西坡黃菊未開,這滿山微綠招手,卻夠讓我欣然無已,何況,還有闊闊藍天,以及那幾艘熟悉的泊港輕舟。

日落星浮,涼夜對海而飲,五六個朋友,卻喝了四瓶半高梁,發汗的面龐被海風輕吹,我醉得怡然。卻從遙遠地方來通電話,告訴我今晚小島的夜空有七星連成一線的天文奇景,不可不看,我茫茫的回說,我早已經喝得滿天星了,不希罕,那七連星。

醒酒魚湯上來,肥碩鮮美的鱸魚,說是昨晚釣上來的,八斤。難怪,也只有這麼澄靜的海中,這麼個空靈寧謐的島嶼,才見得滋味如許甜美的鱸魚,一筷入口,如嚼春風,如飲新雨。

這莫不正是鱸魚堪膾時節?鱸魚在口,心癢如割,醉裡暗許,怎樣也得釣它一隻,否則,怎對得起此海、此島、此心?心念既起,立時就想朝海邊去,卻是踉嗆得厲害,沒幾步路,就在石泥短階上躺倒,對著轉流不定的滿天星斗,不是尋著七星連線,而是念著七星鱸魚,茫茫沉睡。

凌晨四點,驚起,全島燈火都睡了,只有淡淡的雲還醒著,微涼的風也醒著,還有就是那些扶醉的殘星了。摸黑尋了隻釣竿,就著下弦月拾階而下,到小小港邊,對著屬於我一個人的汪洋,孤獨的、倔強的甩起路亞來。

星星越來越少,潮水越來越低,晨曦由天邊一線,逐次泛白到整個天空,酒早已消醒,魚,還在海中。

早上十點的船次回臺灣,所剩時間不多,我焦急地從防波堤伸向大海的最前端,轉向風平浪靜的內港,再移到礁石錯落的淺灘,海水反射起來的陽光刺得臉上發燙,我的釣竿,還是沒有一點動靜。

頹然回去收拾行李,看著即將載我歸去的大船慢慢泊港,友人催著快下碼頭去,我走得千萬不甘。到了碼頭,驗船票、查行李、通關,一派熱鬧忙碌,我只是看著這座小島,眷戀地看著這片魅力無限的大海,我清楚聽到它的呼喚,一聲一聲,拍向岸邊,拍向心坎。

終於,我停下來,和已經登船的友人揮手道別,把船票撕掉,轉身,快樂的回去找釣竿。我沒聽到友人的吶喊,只聽到,海洋的招喚。

潦草扒些索然無味的午飯,抓兩隻釣竿、半箱 A 撒、一包南極蝦、一隻路亞、一罐礦泉水、兩包綠茶,翻過兩個高地,奔向一處幾近垂直插向海中的澳口高崖。循著登天梯般僅容足立的小路,小心翼翼地向下走,這裡一個錯步就能直落落地衝向海底,粉身碎骨事小,沒釣到魚反被魚在水中嘲弄,孰不可忍也。

果然好個釣處,此時海低天高,山在對灣像個魁梧驃悍的武士,意態肅然而冷漠,從天邊奔來偌大潮水收進灣澳裡,卻出奇沉靜,波浪揹著金黃陽光,壯烈地一波一波拍向岸邊礁岩,其聲輕碎,如天地間不願被人探知的私語。我聽不懂這些自然語言,只知海中有魚,而我在岸邊岩上,手握雙竿,意氣風湧,正要與海搏一場天人之戰。

撒餌、掛餌、出竿,紅白相間的乒乓浮標隨潮水載沉載浮,眼睛直緊緊盯著,深怕錯過任何一點浮標沒水的揚竿時機。連拉幾次空竿,望著空鉤,心知肚明,腳底下游著一群頑皮小魚,在水裡閒閒沒事,一邊淌著暖暖午后的海水,一邊耍弄著我當消遣遊戲。

龍困孤礁遭魚戲,幾番交手後,殺氣大起,換上小兩號的鉤子,連起十幾尾黃雞小魚,一解嘲弄鬱悶之外,也先留著點安慰自己的後路與本錢。被小魚耍弄得有點無趣後,怪起南極蝦來,這麼丁點大的小蝦,當然會被小魚捷足先登,可是手邊又沒其他餌料,於是動起就地取材的腦筋來。

我開始在礁岩細縫之間、在潮線之下、在危危暗礁之上,驚險萬狀的跳來跳去,挖海貝、找淡菜、抓還是軟殼的小螃蟹,此時如有人在對山張望,絕對想不通浩瀚海際為什麼會有個渺小的人影,在危岩暗礁之間不顧死活地奔來跳去。

嘲弄吧,此時不僅雲不解我心,風不知我意,或許昨日之我也不懂此刻的我。瞎忙一場,釣況依舊,不管是浮標釣,還是用另一竿做沉底直感釣,還是只有小魚光臨,而且精明得很,他們懂得把貝肉啄光,讓釣鉤上只留著空餘恨的貝殼;把蟹肉一掃而盡,然後讓你對著一副空殼潸然淚下。

忙了個下午,我終於認清,這片海,是他們的地盤,精明如我,頂多只能在陸地上耍弄狠勁,到了海天之地,還是得謙卑低頭。

話雖如此,卻恁地難以低頭,何況已到日落黃昏之際,海面上有小魚突起奔跳,明明是鱸魚追逐小魚的跡象,此時罷手,如何對得起昨天撕毀的那張船票?如何回去本島見江東父老?項羽啊項羽,千古之後,終於有我懂了你的悲傷與淒涼,烏江兵敗何異我敗於海隅,我們這樣不認命的英雄,一旦認清了天人之際,一旦湧起無力回天之嘆,由不得,由不得不對著蕭然浩天,刎頸,或投海。

幸喜我生機未滅,換上路亞,我以孤臣孽子的心情,一竿接一竿,鍥而不捨的將路亞拋向海洋,腰酸不已,手臂疲然,我滴水不飲,我奮戰不已,若論人心之誠,應該無人出其右。這樣孤卓的身影,想來,雖芻狗不仁的海天都應該動容吧。

然而,不仁的還是不仁,晚霞將落,山影轉淡,當微星漸次浮出海面,我還是兩手空空。而入夜海水冰涼,又不是英雄投海的好時機,所以再次無奈地、厚顏地收拾釣具,疲憊地攀爬而上,告別這處令英雄心寒的戰場。

像從戰場落荒逃離的老將,我捧著一碗飯,胡亂疊些菜,有一口,沒一口,落寞望向燈火鵝黃的小漁港,雄心湮滅地扒著。海這麼近,魚就在海裡,一切都近在咫尺,卻怎會這樣可望不可及?好幾陣安慰過去,之於我,卻像是朝已經結冰的井底不斷丟下大石頭,砸得傷痛漸次裂開。

咬咬牙,看看時間是晚上八點,離明早六點登船還有十個鐘頭,局勢並非無可挽回,雖然兵困馬乏,但將心尚存,再搏它一場,也許就能逆轉戰局。想著扛它個十幾斤大鱸光榮登船的模樣,想著人們的驚羨和大海的禮敬,頓時氣血上衝,兩眼炯亮如夜中之日。一向瞧不起人因夢想而偉大這種俗不可耐的廣告詞,然而此刻,我卻奉之如圭臬。

是的,我再次像個孤獨劍客一樣的站在漆黑岸邊,面對肅殺冷酷的海洋,潮聲冷冷拍岸,我和海,一夜無聲的對決。

一竿掛砂蝦沉底,四號黑鯛鉤,打定來者不拒的主意。加以海面靜,尚無小魚奔跳跡象,因此暫不強釣鱸魚,以免徒耗體力。海風時起時歇,我集中眼力盯住竿子,就一點微弱燈火等待一陣急速顫抖,或者向大海深深鞠躬的大滿弓。

如果將我此時千分之一深情與專注的眼神,拿來凝視女人的眼睛,她會感動、會融化、會充滿盈盈的幸福,可是我這千金難買的深情眼神,卻撼動不了蒼蒼大海的心弦,賺不了悠悠游魚熱淚滿眶,北斗七星已經橫轉斗柄,而我的竿子卻像對面西島一樣,不動如山。

我開始痛恨自己中了「人定勝天」這樣的教育遺毒,重新肯定「人因夢想而偉大」確實只是謀取商業利益的美麗謊言,我因堅持一份信念,而苦餐冷風,而枯禪海際,所為何來?這一片黝黑汪洋之中,魚兒都甜甜地睡了,誰來識我一片苦心?怕只有流星吧,那幾道被逐出天空的流星吧。

左思右慮間,卻依稀聽見魚跳聲,循聲望去,果然看到小魚驚慌躍動。沒時間懷憂喪志,抽出路亞竿,再度甩將起來,二十斤,來吧,來隻二十斤的大鱸吧,傳說此地有五六十斤的超級大鱸,我不貪多,三分之一就好,能讓我榮歸故里就好。

然後,我每隔一小時自動減碼五斤,天將亮之際,我向即將回去睡覺的殘星許下三斤的心願,甚至,一斤也好。

天終於亮了,三隻海鷗飛來,雪白幽雅的在我眼前輕盈飛翔,偶爾在海面輕點幾下,偶爾親膩地發出悅耳的聲音。繫岸的扁舟隨著起伏的潮水緩緩起落,西島山影在晨曦中由淡轉濃,一切都呈現著清晨的安詳與精神,只有一個落魄的身影,頻頻打哈欠。

船笛遠遠鳴起,海平面上一個細點是半個小時後將載我回去的輪船,捏捏船票,還在,而且已沒有任何氣力將它撕破。

收竿回去的路上,小島還是沉靜的,他們將視我為勇士,還是愚不可及的癡狂。沒力氣多想,登船後倒頭睡了足足十二個小時,直到基隆港。

(本文經BBS站輾轉轉貼至「東引深度之旅」網站,文章原出處不可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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