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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情報員 潛赴大陸 劫後難度餘生
【記者楊湘鈞?專題報導】
在「反攻大陸」的年代，許多情報人員潛赴大陸從事敵後工作，「不成功、便成仁」幾是宿命；即使幸運些，能活著回來，卻以忠誠疑慮再入獄，或者因資歷湮滅降官減俸，不但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就算近年要求軍情局補償也屢遭挫敗。
———「接受匪幫派遣潛伏活動，供給情報，匿藏武器，策謀架設電台。處無期徒刑。」（上海市軍事管制委員會決定書，一九五一年；罪名：反革命罪）
———「預備以非法之方法顛覆政府，處有期徒刑五年，褫奪公權三年。」（國防部情報局判決書，民國六十九年；罪名：叛亂罪）
相隔廿九年，中共的反革命罪和台灣的叛亂罪，先後加諸同一個情報員韓蔚天身上，反映了時代的錯亂。在前情報員組成的「敵前敵後作戰返台官兵權益促進會」裡，有許多類似的故事。
對日抗戰時，韓蔚天廿二歲就當了上校團長，抗戰勝利後曾出任少將參議，還曾在上海幫蔣經國「打老虎」；隨政府來台不久後，即應總統府資料室（負責統籌情蒐）主任蔣經國要求，潛回上海搞情報。
韓蔚天幾度經由港澳傳遞情資，一九五一年，中共起疑，迫其岳父電召返滬，韓與家人卒遭逮捕。
韓蔚天先被關在上海提籃橋監獄，後被送往青海勞改。他回憶，那時每天就是開荒，一天只能吃兩個小雜糧饅頭，一年發一單衣、兩年發一棉衣，單衣沒法洗，垢就積在上頭，冬天一凍，單衣就成了鐵板，稍用力就碎了。
「要死都不容易呀！」韓蔚天說，有個犯人被批鬥得受不了，佯稱鬧肚子，躲到茅房用暗藏的鐵片剖腹自殺，因鐵片割得不深，還自己把腸子給拉出來，就怕死不了。
一九七五年，中共開始釋放國、軍、特等特殊分子回台、去港，或到國外。一九七八年，包括韓蔚天在內的第四批「特赦和寬大釋放人員」共十八人，被中共送到廈門，給了條破船讓他們自行駛往金門大膽島。
但韓蔚天的噩夢並未因此結束，回台後因在北京曾有「要為解放台灣，統一祖國做出貢獻」等言論，被依叛亂罪判刑五年，服刑後又送往榮民之家「監視」了一段期間才獲釋。
與韓蔚天同時返台的十八人中，還有一名軍情局「海威班」的周文斌。海威班成立於一九六二年八月，周文斌說，在海威班兩個月受訓完畢後，他們從高雄搭偽裝漁船出發，再轉乘橡皮艇趁夜摸上廣東海豐，未料天一亮即被百姓發現，進而被大批解放軍包圍，只好投降。後來才知，雖然他們穿了解放軍服偽裝，但解放軍內衣早換質料了，因此露餡。
後來，軍情局仍繼續派出好幾批，最扯的是有一批上岸被捕後還被解放軍「虧」說：「也不早點上來，等了好幾個小時了。」最後一批最慘，搭乘的偽裝漁船在海南島附近被砲艇包圍，大半情報員不是被轟死，就是跳海溺斃。
周文斌被捕後先關在廣州西村的看守所，後至廣東紹慶金平勞改營，一百七十多人只有九十幾人活下來。一直到一九七八年被釋回台。
周文斌至今仍然不平地說，當年許多單位都曾派員赴大陸從事敵後工作，但成功者有限，很多人都被出賣，但上級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派出，像他們這條線，就連續失敗了六次，折損了許多情報人員，「一條一條都是命呀」。
在「敵前敵後作戰返台官兵權益促進會」中，有一名女大學生義工陳雪花，因為不甘父親陳兆木的事跡被埋沒而全力奔走。關於陳兆木的一切，陳雪花只能由現存的父親獄友口中拼湊出片段。
陳兆木是馬祖北竿人，被軍情局馬祖站吸收，負責接送情報員往來於大陸馬祖間。一九六四年，陳兆木在閩江口附近被捕，關在僅容一身的獨居室，經常被拖出毒打，前後三年多。最後終於被處決。
陳兆木的獄友告訴陳雪花，她的父親死前猶高喊：「打倒共產黨！打倒毛澤東！中華民國萬歲！…」未待呼畢，即被刺刀刺穿咽喉。
陳兆木的忠烈，直到他受刑後八年，中共放回了部分獄友，才傳回台灣，並獲當局承認。只是陳雪花不解：戶籍登記簿裡，白紙黑字載明父親是「中尉工作員」？為何總統卻頒了一張「准尉」的旌忠狀？也許，就像情報局說的，階級不重要，只要證實父親沒叛國就好了。不然，還要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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