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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淑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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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 : 2020-04-24 04:1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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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的故事 --閱讀人次 : 1177

很小的時候,我們一群小孩常常在塘岐村的山野裡到處亂跑,那個很小的小時候,是民國60年代,大家日子都還很窮的時候。

在那個很小的小時候,是馬祖還在戒嚴軍管的年代,意思是說,在那個時候,馬祖還有很多很多的阿兵哥「伯伯」跟「叔叔」們(註一)駐防在那裡。那時的很多很多,到底有多多呢?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只要時間一到阿兵哥叔叔們可以輪流放假的星期三跟星期日,一放假,塘岐街上都擠滿了人,尤其是我們家住的那一條中正路,走在街上,是可以用古老的形容詞「摩肩擦踵」來描述的。

不好意思,扯遠了。這篇文章是要寫小黑的故事。所以,在那個阿兵哥叔叔們還很多很多的我的小時候,阿兵哥叔叔還常常要「出操」。這個「出操」的概念不知道在我現在已經年紀大到可以打流感預防針免費的110年代,還存在不存在,因為我聽說「洪仲丘」事件(註二)把很多軍中的事都給改了。所以我還是多事一點,把「出操」這個概念也給說一說吧⋯⋯,所以我google了一下「出操」
「出操」:百度網上的大家的定義
某人A定義:出操基本释义,参加操练。
某人B释义:出去操练的意思,多指军人练习某些事情的意思。
「出操」:漢典網上的定義
參加操練。


以為google上可以說出什麼大道理定義,結果現在大家都說得很簡單,所以我也簡單地不簡單地說一下「出操」在當時馬祖當兵60、70年代的意思。為了要反共抗俄,當時當兵的男生們,都需要幾乎每天要在野外的場地,跑步、練槍、練體能、跑障礙等等的訓練,也就是說軍人可以接受免費的體能鍛鍊,不用花錢上健身房練肌肉,只要當完那兩、三年的兵,即使不用去館長健身房去練身材,就會有六塊肌或是勉強兩塊肌的身材,在現在健身超流行的風氣下,是可以迷死很多cougar 大媽跟小資女的。

不好意思,又扯遠了。這篇文章是要寫小黑的故事。所以在那一個阿兵哥叔叔還很多很多,他們還要出操的我的小時候,他們出操會很累,因為要做上面說的跑步、練槍、跑障礙等等。尤其是夏天,因為以前的阿兵哥「伯伯」們很敢、也很幹地操練我們的阿兵哥「叔叔」們,所以他們一起都會流很多汗,所以嘴巴會很渴,然後還會肚子餓,因為要出操很久,所以小黑就很聰明地在阿兵哥叔叔伯伯出操的地方出沒⋯⋯賣飲料、賣麵包、賣樂趣,她賣好多好東西,我一時也想不起來太多...

哦!對了,還有賣冰棒,這個一定要說到,因為那一隻冰棒,在炎炎夏日烈日下,給阿兵哥叔叔那一口暢涼、暢快到心底渴望的滿足,是莫大的功德。只是... 小黑的冰棒,常常等阿兵哥叔叔們操練完時,都已經去了半條命。(意思是說,原來硬梆梆的冰棒,變成了還有一些冰塊奄奄也懨懨一息的冰水了。)

「小黑,妳這個冰棒,都冰水了,怎麼賣啊?」

「死(士)官長(註三),還很冰啊,是冰棒啊⋯⋯」
「那你們要幾支硬的,我現在馬上回去拿,但是要加一點錢...」
「我可是馬祖最後的處女,怎麼會不老實呢?」
「士官長,你再不決定,你們阿兵哥的都要跟我的冰棒一樣亂趴趴了」
「好啦好啦,我也白做啦,加你們總共20塊就好了。」

一陣奇奇怪怪的討價還價的喧嘩笑鬧過以後,小黑馬上轉身給我們這一群6、7、8的歲小毛頭使個眼色,我們就大步大腳地、死命地奔狂過趴場的山野,留著咻咻的風聲還在後面追趕我們,就到了塘岐大街上「賣冰的家」去幫小黑批貨。然後,我們就又奔飛過塘岐繁華的大街,留著爸爸媽媽叫罵我們的粗暴還在背後的追趕,就一起幫忙小黑一支又一支地將凍硬的要命的暢快分給應該有上百個人頭的阿兵哥叔叔們。

落日落得整個塘岐村山頭陷在紅塵塵也紅橙橙的景致裡。我們一票小毛頭舔著冰棒各式口味的滿足,有花生、有綠豆、有橘子,享受著小黑給我們的「酬勞」。看著滿空的顏色,小黑摸著我的頭說:「好吃嗎?」

這篇文章寫到這裡,我突然有一個想法。
「那些軟趴趴的冰棒該不會是小黑加價的伎倆吧!?」

小黑阿姨去年走了,對她很思念,所以寫了這篇文章。



說在文章之前

緣起一:
因為姐姐在網路社群上發表了對小黑阿姨的思念,她「耳提面命」我不要都寫一些馬祖「大」人物的故事,應該也要寫寫「小」人物的故事,然後叫我應該寫寫小黑的故事。

緣起二:
小黑阿姨去年走了,從母親那裡聽到這個消息時,非常的驚訝與難過。驚訝的是,因為她才70歲左右的年紀;難過的是,因為對小黑阿姨有很多的思念跟情感。印象中小黑阿姨總是很有熱情與樂觀。那一種樂觀是在馬祖60、70年代的封閉非常難得的,尤其,她又背了一個「單親媽媽」的身份。在很多馬祖鄉親的眼裡,小黑阿姨「沒有氣質」、「很粗莽」、「很南萌(註四)」,但是我其實深刻地感受到她認份、也體認現實的承擔,為了獨力賺錢養大幾個小孩,她很曉得如何混入軍人的生態,搞笑搞輕鬆,每天「小蜜蜂式」在阿兵哥操練場外,等候她的生意,為的就是養活一家子小孩,打拼她小孩的未來。

長大後,離開馬祖很遠以後,每次回到馬祖,遇到小黑阿姨,她總是有別於一般馬祖鄉親打探式的問候,非常真切地跟我聊天,真實地關心問候我的生活狀況。因為對她很「小黑」的思念,我寫了這篇文章。


註一:阿兵哥「伯伯」係指志願役軍官與士官們,因為他們通常年紀比較大。阿兵哥「叔叔」係指義務役軍、士官家一般役種士兵們,他們通常年紀比較輕,多落於18-25歲間。

註二:關於洪仲丘事件,我一時也說不清,還請google。另又備註,google網上資訊說法多元,恐有礙身心健康,還請謹慎使用。

註三:小黑不知道是發音不標準還是有意涵與討趣地總是把士官長喊成死官長,總能逗得阿兵哥們起哄、轟笑成一團。

註四:南萌係馬祖話發音,根據我的瞭解,意指一個人思路不清晰沒有教養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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