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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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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祖少年依弟的火車夢 --閱讀人次 : 2435

馬祖少年依弟的火車夢�李詩云 /2011-08-22 馬祖日報


 「我有一個夢—希望有一天,會有一條鐵道連接馬祖和台灣之間,在南風起霧、海象不佳、機場關閉、台馬輪停駛時,然後我們這些離家在外的馬祖子弟,就可以坐著安全又舒適的火車,沿著這條鐵路…回家。」塘岐少年—依弟看著眼前通過正準備回程的而發出傳統三聲鳴笛的蒸氣火車,豪情萬丈的說。


CK124蒸氣火車頭(鐵道專家鄧志忠先生提供)

 七月九日,為了隧道整建修復安全結構而停駛一段時間的台鐵集集線,終於在「列車長」馬英九總統率領吳敦義閣揆與眾人乘坐年齡超過百歲國寶級蒸汽老火車CK101和CK124以史無前例的雙機車頭重連模式行駛,緩緩駛進集集站月台,正式宣佈集集線通車,進入新紀元。這兩輛曾經被台鐵公告報廢,僥倖在台鐵為每種型號蒸汽火車存留一輛為陳列博物館而免於被解體的運輸老兵,輾轉流浪(或者該說是被棄置)在苗栗,嘉義車庫和新北投台鐵員工訓練中心多年。直到這些年經鐵路迷不死心的為保存鐵道文化努力下,讓台鐵終於肯讓老師傅相繼修復而重新復駛在各種大小主題活動中。這一天,這兩輛曾經被廢棄蒙塵的老兵,又讓人們看到它們的鋼鐵身軀與依稀還沒忘記的水汽鼓動鳴笛聲,飛馳於讚嘆聲中。

 依弟與我站在被擠得水泄不通的通車典禮,集集站廣場,看著當地的居民以辦喜事的心情迎接睽違已久的集集線復駛…依弟的神情是複雜的,我想起了方才在排冗長隊伍等試乘券發放的空檔,依弟聊起自己為何會成為小鐵道迷的轉折。

 「因為被台灣的同學笑—馬祖人不知火車是什麼?」依弟有點微慍。依弟是高中時被父母送到台灣求學的北竿塘岐子弟,在中山國中時,學校有教漂流木藝術創作,那時他就喜歡用漂流木作各式各樣的創作。有時他會利用漂流木的外觀特性,將生活周遭融入題材中,而有時卻是天馬行空或是單單滿足渴望的夢想,鐵道—就是他常常擺在海灘旁的即興。或許是幼年時,依弟的爸爸曾經從台灣買了個湯瑪士小火車玩具組的啟蒙,讓他對火車產生小小幻想,所以從小他就愛在海邊撿拾石頭或漂流木什麼的,排成鐵道,直到海洋,然後他就拿著湯瑪士小火車,放在「鐵道」上,自己配「嘟嘟…沁嗆沁嗆」的配音,幻想著自己真的搭上火車,那時對火車是單純的幻想與憧憬。

 「後來呢?真的迷上火車了啊?」七月的中台灣太陽是毒辣的,我望著前後也頂著太陽,汗流浹背的其他鐵道迷。

 「那是來台灣唸高中以後,被同學譏笑是沒搭過火車的鄉巴佬後,才開始—追火車,然後才迷上火車的。」依弟脹紅著臉說。那是來台第一學期的一個連續假期前夕,同學照例熱烈地討論彼此假期的安排;有人說起要去搭火車環島旅行,然後唸著要經過的站名,當時有人明知道依弟是馬祖人,所以故意考依弟知不知道新竹站的下一站是哪裡?想不到依弟除了知道台北的下一站是板橋之外,連板橋的下一站是桃園還是中壢都搞不清楚。同學們紛紛嘲笑依弟的—老土,有人更故意提高音調,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追問著依弟「到底有沒有搭過火車?」,「馬祖人會不會連火車和鐵道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年少無知的輕率,卻是大大刺傷了甫來台灣的馬祖子弟—依弟的自尊。

 他是道地的馬祖人,當然知道馬祖是沒有火車沒有鐵道的。自小就生長在北竿機場附近,所謂的大眾交通工具,除了環島巴士與小白船、臺馬輪和飛機外—「火車」是唯一不會出現在腦中的選項。偶而去台灣玩,最遠也僅限到土城的表姊家,當然他也有一些鄉親住在桃園,可是沒有走訪過,連現在就讀的高中也是在新北市,所以他去台灣的活動範圍只限在大台北地區,所以他數的出來的站名也只有—基隆,台北,板橋,至於到底是先桃園還是中壢,他當然就無法確定了。

 「想不到搞不清楚板橋的下一站是哪哩,居然也可以被同學嘲笑不停…尤其是,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連馬祖和馬公都分不清的他們,竟然從此就把馬祖想像成鳥不生蛋的番邦?馬祖可是擁有神話之鳥的地方耶!所以,我發誓一定要比他們還要更懂什麼是火車和鐵道,只有會背得出縱貫線的站名算什麼?我要這些驕傲的—城市佬,知道來自沒有火車的馬祖人,比他們知道更多的火車鐵道知識!」依弟憤憤地開啟剛才在販賣機買到的汽水。從此依弟課餘之暇便常在圖書館和網路找所有相關資訊,也常將父母給他的零用錢省下來—搭火車,甚至將習慣去漫畫店租書的費用,改訂閱國內唯一的火車相關資訊雜誌—「鐵道情報RAIL NEWS」吸收相關資訊。

 就這樣,依弟常帶著資料四處搭火車旅行,也因此認識了一些鐵道迷如買下巡道車的火車頭的鐵道專家鄧志忠先生等。


(圖為鄧志忠先生與其所買下的巡道火車頭)

 從這些對火車真正熱愛的鐵道迷身上,吸取了更多火車鐵道的知識,也是跟他們相約一起追火車的過程中,原本只是因賭氣而接觸火車的依弟,晉而迷上火車,變成了一個鐵道迷。



 「這條集集線,本來不是屬於台鐵,而是台灣電力會社為了運輸興建日月潭水利工程興築的。大家都以為是從彰化的二水到南投的車埕,於一九二一年通車,六年後被鐵道部買下,正式成為官鐵。其實,最早集集線的終點不只到車埕林班道那,而是車埕上方的大觀電廠。」依弟看著排了好久的隊伍,終於好不容易領到的試乘券,儼然已是鐵道專家。

 「嘿!聽聽你這小子的說明,看來該封你為鐵道專家了,對集集線很清楚喔?」

 「不,那是有次因緣際會,認識的一位曾在馬祖負責補給運輸的海軍軍官,鐵道專家—鄧志忠前輩所帶我去做這線踏查時所吸收的知識。順著在秘密後花園的車埕站那水里溪左岸而上,途中經過四座隧道後就是真正的終點。那裡的景色,並不比現在這人潮洶湧的集集綠色隧道差喔!」。

 依弟說或許是被來自離島的馬祖子弟對鐵道知識的求知慾感動,鄧志忠前輩總是不吝惜的傳授他許多相關知識,從入門到可以獨立作鐵道廢線遺跡的踏查,這位鄧志忠前輩算是他的火車鐵道知識的啟蒙老師了。

 台灣從一八八七年清光緒13年,巡撫劉銘傳成立—全台鐵路商路總局,先完成錫口(松山)到大稻埕(原台北後站附近)間的鐵路,繼而台北到基隆,然後延伸到新竹,開啟了一連串台灣鐵道史。接著日據時代初期,軌距495.3—762毫米,拆裝方便,機動的軍用輕便車軌道出現,一九零八年的縱貫線全線通車,然後屬於各株會社(私人股份企業)的民營輕便軌道出現,隔年台灣製糖株會社所屬的第一條民營糖鐵客運開辦,到國民政府來台,陸續興建民用公路與十大建設中高速公路的出現,才讓與庶民生活息息相關的台灣鐵道逐漸由盛轉衰…。

 「那麼,馬祖…真的沒有鐵道嗎?」我問正對豎立在火車站前,鑲著通車典禮字句的牌子而若有所思的依弟。



 「馬祖?…馬祖,真的沒有火車。」依弟突然轉向看向不遠處正在致詞的吳敦義閣揆,幽幽地說:「當我看到鄧前輩給的資料上出現金門曾有運鹽用的鐵道時,一度振奮地企圖也想找出馬祖是否曾有鐵道的相關史料,這樣就可以不用被同學嘲笑馬祖人是連火車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的鄉巴佬…可是,馬祖真的沒有。」。

 看得出來,依弟是滿懷遺憾的。

 歷經九二一地震重挫的集集線觀光,在當地居民的與努力與共識下,突破原本也受限沒有幹線火車的先天環境阻礙,將整個南投縣僅存的這條支線,浴火重生成為全國知名觀光路線。正在致詞的吳院長表示他會請傾全力協助居民建議的將集集鐵路支線延伸到田中站,與高鐵彰化田中新站銜接,技術上有難度,但希望交通部全力指導台鐵完成。

 「馬祖,島內地形環境雖然建鐵道不容易..可是,或許是可以考慮建環島空中纜車的。」不知是否因為聽到出身南投縣的吳敦義院長,這番振奮人心的致詞:依弟突然而有感而發。

 <纜車?>我突然想起在香港還有日本乘坐過的纜車,猶記在往神戶灣上的纜車內看盡迎接遊客的美麗繡球花。如果,南竿的雲台山或北竿的壁山也有纜車的話,那麼遊客應該也會如我當初驚艷神戶灣的美麗那般,而醉在馬祖的山水裡吧?

 「馬祖特有的花崗岩堅硬地質,比起一般的土質更適合基座的安全穩固性,而坡度大的陡峭地形,不利於一般的普通交通工具,反而纜車可以克服與適應這些障礙。」依弟似乎很認真的<規劃>過,聽他這麼一說,想到香港或日本的登山纜車可以讓遊客在一分鐘之內就上百公尺的陡峭高度,確實是可以用在馬祖的特殊環境。

 「只是成本很大吧?」我突然想到,喊了多年的改善南北竿的機場導航設施,仍然有些停滯。

 「或許吧… 但是,如果可以用纜車將南北竿,與東西莒都連結起來…那會是多美啊?馬祖真正的美,不只可以海上觀賞,還可以空中一覽個夠。而且就不會受限海象不佳,交通船停駛,就像飛機總因霧季而被迫停飛一樣…」。

 依弟眼神有些落寞,身為馬祖子弟,他是最能深刻體會交通受限天候因素而影響到馬祖人有多深。他家在塘岐經營小本生意,每日除了阿兵哥為零星客戶之外,幾乎是靠觀光客維生。每次霧季或颱風時節,他們就擔心旅客因為機場關閉而取消行程。

 「所以,你的夢想就是有一天,馬祖和台灣之間可以有—火車行駛?」我想這是依弟這麼希望有火車的原因吧?不只是因為他現在是個鐵道迷,而是打從心底希望馬祖和台灣的距離可以不再那麼遙遠。

 「以前還小,很少離開馬祖家鄉,所以對馬祖人往返台灣之間的交通不便並沒有太大的感受。從小就聽親友們抱怨或期待改善台馬之間的交通…說真的,以前總覺得那是大人們的話題,與我無關。要不是我離開馬祖來台灣讀書…」,我們搭上往車埕的列車,車裡擠得滿滿遊客,依弟倒像是置身於獨立時空般的,繼續娓娓訴說。

 原來一年級的下學期的期中考前一天,他在台灣得了急性盲腸炎而緊急開刀。在北竿的父母接獲通知,心急如焚的不得了,便想立即搭機來台灣看已經進入開刀房的依弟。可是那天無奈南風又起,機場關閉停飛;縱使接近黃昏時已經開場,可是卻已無座位了,因為整天的停飛,打亂所有旅客的行程,偏偏當天又有台灣來馬祖巡察的官員團要回台,所以唯一復飛的那一班飛機,早已座無虛席。等到父母出現在病房時,已經是開刀後隔天的中午了。依弟說雖然自己生的雖然不是什麼大病,但是看到心疼愛子皮肉痛又風塵僕僕趕來,一臉疲憊又擔憂的父母,滿臉抱歉自責的不能在第一時間趕到…依弟當場眼淚就掉了下來。

 這是依弟第一次感受到原來來台灣一趟是這麼辛苦,自己的家鄉離台灣這麼遠…那時,他開始認真的想著,如果台灣跟馬祖之間有火車行駛那該多好…那麼就不會有許多或更大的遺憾發生了。依弟說從那次以後,離鄉背景的他就好怕自己會不會有一天,也像父母一樣,在家人遇到緊急時刻時,會被困住在動彈不得的機場。



 我們抵達車埕時,聽見一些初次走訪車埕的旅客驚呼山城的美麗風光,許多人一下車就往林班道上那報廢的運木材火車頭猛拍照。依弟看著這些旅客,幽幽地說:「我的故鄉…如果馬祖也有火車到台灣,那麼這些旅客不用避開霧季,就可以隨時搭上越洋列車…那麼他們就會知道—馬祖比這裡更美。」。

 我不知道依弟那唐吉柯德式的夢想會不會有實現的一天,但是還衷心的希望,依弟的火車夢—會實現。



CK124蒸氣火車頭(鐵道專家鄧志忠先生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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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問我..有什麼可以頻頻回首的? 那麼閩江口外的這片孤絕的天空.. 便是我今生..最深的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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